在我们所熟知的自然力量中，风或许是最难捉摸又最具感染力的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人感受到它存在的每一刻。如何在图画书中呈现这样一个难以具象化的存在？由凯迪克银奖得主米莎·阿彻（Micha Archer）创作的新作《风，你会怎么吹？》（Wind Watchers），用充满诗意的语言，伴以她具有标志性的细腻生动的拼贴插画，给出了令人惊艳的回答。
我曾翻译过米莎自写自画的三本以小男孩丹尼尔为主角的诗意图画书，她的作品向来以敏锐的观察力和温柔细致的手法闻名，尤其擅长将看似寻常的日常场景转化为充满探索与惊喜的诗意之境。2022年，她凭借《好奇之旅》（Wonder Walkers）荣获凯迪克银奖，而这本2025年的新作，更像是她此前艺术追求的一次升华。故事中也借用了一家三姐弟的儿童视角，但真正的主角是在一年四季中变化莫测、时而温柔、时而狂野的风本身。
书中的文字看似简短，却有着精准而灵动的力量：“春天，风的回答，是轻吹花瓣，让它们悠悠飞舞”，“有时，风的回答，只是池塘里的一圈圈涟漪”，“秋天到来时，风能创造奇迹，它四处播撒种子，还让大雁扶摇直上”，“风从北方吹来， 通知我们冬天到了”。配合色彩绚丽、动感十足的画面，在书页翻动间，我们几乎能真切感受到四季更替时风的不同姿态。
这本书在美国出版后，迅速获得了媒体和读者的一致好评。《柯克斯书评》称其“深邃而富有诗意”；《出版人周刊》赞叹其“画面像织锦一样铺展开来，一直延伸到页面边缘，每一页都藏着新的发现”；《学校图书馆》杂志评价其“通过坚持不懈的探索精神和生动鲜活的插画，塑造了一段感官体验跃然纸上的旅程”；而Goodreads上的读者评论则表达了相似的感受：“看这本书，仿佛能听见风在耳边低语，看到风在眼前起舞。”
能够得到如此强烈共鸣的一个重要原因，正是米莎·阿彻所选择的拼贴画技法。她在一次访谈中曾表示，拼贴这种方式让她感到自由而充满可能性。每一张纸都经过精心的染色、撕贴与拓印，印章也全是她随性的手工自制，每个元素的放置都饱含着创作过程中的偶然与必然，正如风本身无法预料的轨迹。
米莎·阿彻的拼贴艺术，体现了她对图画书创作媒材的独特理解与热爱：
首先是对丰富视觉层次感的追求。她说：“通常我会对每一张纸进行一些修改，让插画更有深度。”在《风，你会怎么吹？》中，每一阵风的吹动，每一次季节的转换，都通过不同纹理、质感、色彩层次的拼贴，创造出远远超出单一绘画技法的丰富性。
其次是增强创作的自由与变化。米莎强调：“拼贴最美妙的一点是，可以不断尝试，直到得到自己喜欢的效果。”在她的创作过程中，每一片纸张，每一笔染色（包括涂抹和刮擦），每一次剪裁和撕裂，都是一种即时的、富有弹性的艺术探索，这种自由的精神，恰好与风的不可预知性形成呼应。
第三，是材料与技法的亲密感。米莎亲手制作纸张，雕刻印章，进行拓印，将世界各地收集来的纸张与自制材料融为一体。她的作品充满了手工的温度与生命力，像自然界一样，充满随机而富有机缘的美感。
最后，是对细节与乐趣的不懈探索。她喜欢在生活中寻找“有趣的东西”，比如家中的盒子纹理、树叶的脉络、包装纸的压痕……这种对日常细节的敏感观察，也贯穿在《风，你会怎么吹？》的每一幅画面之中，成为与读者心灵默契对话的桥梁。
日本绘本出版家松居直先生曾在北京的一次分享中说过：“那些优秀的图画书最厉害之处，是能让我们看到难以看到的东西。”他当时以《小房子》为例，说明维吉尼亚·李·伯顿让读者看到“时间”的绝技。而在这本《风，你会怎么吹？》中，我认为米莎也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这方面的魔法。风本来是看不见的，但米莎用层层叠叠的拼贴画，让风的存在变得触手可及。当书中描绘风如何吹动花瓣，如何将树叶卷起，如何将雪花旋转而上时，我们几乎忘记了风的无形。
米莎对风的热爱和好奇，也源自她与大自然的亲密关系。她在马萨诸塞州西部一座自建的房子中生活，四周环绕着森林与花园。日常漫步、观察自然、收集材料，已经成为她生活与创作的重要一环。在她的拼贴艺术中，充满了手工制作的温暖与质朴感，这种工艺的繁复与细致，也使得每一幅画面都有独特的个性和生命力。
风，作为一种自然力量，总是在不停地运动变化，无法预测也无法控制。但正是这种无法控制的力量，构成了世界的丰富性与多样性。《风，你会怎么吹？》不仅让我们重新注意到风，更提醒我们去感受生命中那些无法言说、难以把握却无处不在的奇迹。对孩子而言，这是一场视觉和感官的冒险，他们能从中感受到四季的更迭和自然的律动；对成年人来说，它更像是一种提醒——即使长大成人，也不要失去观察世界、感受生命之美的能力。
如果说《好奇之旅》是一场与自然的对话，那么《风，你会怎么吹？》则更像是一次对风、对生命的礼赞。当我们在书页间感受着风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律动时，我们也在重新认识生命的宽广与壮丽。是啊，连风自己都会感叹：“有时候，我的杰作美得让自己都屏住呼吸呢！”
风，继续吹，它的传奇无始无终。而我们，只需睁开双眼、敞开心灵，继续踏上“好奇之旅”，去感受、去体验、去赞美生命的奇迹。
阿甲 写于2025年4月28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