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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唤起生命活力的善良与野性的魔法——评张奕颖自写自画的两部作品

    唤起生命活力的善良与野性的魔法——评张奕颖自写自画的两部作品

    儿童的善良与野性在本质上是相辅相成的,都是唤起生命活力的重要元素……

    《拉拉的语言魔法》中文版封面

    年轻的华裔插画家张奕颖(Gracey Zhang,或译“格雷茜·张”),以其独特的视觉风格和细腻的情感捕捉能力,在童书领域迅速崭露头角。她在2021年出版的处女作《拉拉的语言魔法》(Lala’s Words)令人眼前一亮,2022年斩获了业界颇有分量的艾兹拉·杰克·季兹插画奖。几年来,她至少还有6本与文字创作者合作的图画书问世,获得了广泛好评,其中有两本:《倒过来的帽子》(The Upside Down Hat,史蒂文·巴尔 文)和《月光下的男孩》(Nigel and the Moon,安特万·伊迪 文)已有中文版。但更具魅力的还是她自写自画的作品,第二本《当你的音乐响起》(When Rubin Plays)也将与《拉拉的语言魔法》一同引进到中国。

    《当你的音乐响起》封面

    张奕颖笔下的拉拉是一位华裔移民女孩,精力充沛且天性善良,在她妈妈看来,还有点儿“野性”,总不愿乖乖待在家里,宁愿整日与野花野草为伍。妈妈不能理解的是,拉拉其实是通过与植物的“对话”来表达对这个世界的爱。《拉拉的语言魔法》不仅展示了拉拉与自然的独特联系,还传递了语言的力量和善意的治愈能力。而《当你的音乐响起》聚焦于一个玻利维亚当地男孩鲁宾的成长历程,背景设置在一个“野性”十足的大森林边的小镇上,鲁宾在动物们的帮助下进行自己的音乐探索,凸显了那种自由奔放的自我表达的快乐。这两本书都探索了文化差异对个体成长的影响,也展现了儿童心灵中善良与野性共存的“魔法”。

    《下雪天》中文版封面

    图画书发烧友可能对创作《下雪天》《彼得的椅子》《彼得的口哨》《防风镜》等经典作品的艾兹拉·杰克·季兹(Ezra Jack Keats,1916–1983)更为熟悉,他诞生于犹太裔移民家庭,所以创作的图画书也特别关注差异文化背景中成长的孩子,比如他最著名的作品都聚焦于一个黑人男孩彼得,这些作品获得大奖并被广泛接受,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图画书的创作生态。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图画书大奖,特别关注那些在多样性和包容性方面有突出贡献的艺术家,而张奕颖的作品特别符合这一标准。

    独树一帜的插画风格

    不过,对于大多数西方读者,《拉拉的语言魔法》最具吸引力的还是它的插画风格与故事本身的完美契合。《纽约时报》的书评称赞其插画风格独树一帜,“将热情洋溢的多民族混合的城市漫画,与粗线条的粗犷热情融为一体”。而《科克斯书评》评论道:“拉拉的热情在书页中绽放。”银角兽独立书店的主理人保罗·史韦丹更是感叹:“这本图画书令人叹为观止,张奕颖对色彩的运用真正让故事鲜活起来。它就像是《爱心树》的现代反转翻版。”

    ​之所以产生与《爱心树》的联想,从视觉上讲,主要是黑白线条画的运用,两本书都画得情感充沛,很有张力。但为什么说“反转”呢?一方面,《爱心树》实际上是不断奉献的大树变成一根老树墩的生命褪去的过程,而拉拉却用她的语言魔法,让她的“了不起的”植物朋友实现“了不起的”生命绽放。而另一方面,《拉拉的语言魔法》还是添加了明亮、温暖的色彩,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勃勃生机,仿佛真的有魔法一般。

    《拉拉的语言魔法》中文版内页

    我有幸通过电子邮件向张奕颖请教过,其中两个问题是:为什么这本书只用了简单的黄色和绿色,却又给人很深刻的印象?为什么拉拉是黄色的?张奕颖的回答是:“我一直很喜欢黑白艺术,而黄色似乎恰好适合拉拉。阳光、流淌的蛋黄、花粉和朦胧的夏日时光。”当然,我很认同艺术家的回答。但黄色的拉拉,也让我联想到《石头汤》里那位穿黄衣服的小女孩,也让我联想到黄皮肤的龙的传人,还让我联想到,在帝制时期只能由皇室使用的高贵的黄色……

    同为华裔的图画书艺术家范氏兄弟(The Fan Brothers),他们创作的《午夜园丁》《当大海遇见天空》《不完美总动员》等在国内也颇受欢迎,他们也赞叹道:“《拉拉的语言魔法》讲的确实是魔法,一种名为‘善意’的特殊魔法。就像阳光和降雨一样,善意滋养着我们周围的世界。这本书以其美丽的艺术和奇妙的故事,同样也会滋养读者的心灵。”

    关于母女沟通模式的魔法

    尽管这可以说是一个激动人心的“魔法”故事,但书中那位妈妈对拉拉说话的状态,也让我读出了一些可能是华人更容易读出来的东西。我忍不住在邮件中向作者请教:“这个故事是否带有某种个人经验色彩?尽管我很高兴地看到拉拉最终改变了她妈妈,但拉拉的妈妈总让我想起许多华人母亲常对孩子使用的比较负面的评价话语……”

    ​张奕颖的回复直率且温暖:“你提到的联系完全正确。我创作《拉拉的语言魔法》时,正处于和母亲关系比较紧张的时期,我们的关系比平时更加不稳定。我在反思我们彼此的相处、对话和沟通方式,以及这种误解从童年时期甚至更早就开始了。我想,通过写这本书和创作插画,我试图向她表达我的感受,而不必再经历一次艰难的对话。这就像我在说,‘看看这本书,这就是我的感受。’”——通过创作一本书来与妈妈有效沟通,这真是一个完美的主意。而在这本书的最后,母女不但和解了,而且还彼此表达了深深的爱意。

    我后来还找到了张奕颖2022年在线领奖时发表的获奖感言,她特别提到:“《拉拉的语言魔法》是一个我根据自己与母亲的成长经历写下的故事,讲述了许多移民母亲和孩子之间的恐惧和误解。很多话没有说出来,或者说出来了却没有完全被理解。我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我和母亲之间的问题,而是一种代际沟通的问题,涉及到她和她的母亲,以及之前所有母亲们的沟通模式。”——我想说,这也是这本书让我感动的更深层次的语言魔法。

    多样性的视觉表达

    《拉拉的语言魔法》多少带有一些自传色彩,相比之下,《当你的音乐响起》的创作则更为自由奔放。在前者中,张奕颖的插画风格以简约为主,黑白线条和少量色彩的运用不仅突出了故事的核心情感,还通过这种极简的视觉表现手法强化了拉拉与世界的互动。而在她的第二本自写自画的作品中,她选择了更加丰富的色彩。因为故事设定在情感热烈奔放的拉丁美洲,故事中充满了大自然的野性活力和音乐的元素,因此画面色彩更加多样和明亮,更多红色、橙色、绿色和蓝色,到了故事最高潮处,喧闹的场景,肆意飞舞的乐曲声和小动物们,简直让人感觉眼花缭乱。

    通过这种色彩运用的自如变换,张奕颖展现了她在不同故事情境下灵活运用视觉元素的能力。她通过视觉艺术与文字叙事的结合,赋予了作品独特的情感力量。不仅为故事增添了视觉上的吸引力,还通过色彩与线条的巧妙运用,进一步深化了故事的情感主题。

    ​这两本书虽然在情节和背景上各有不同,但都展示了儿童心中的某种“魔法”。拉拉通过温柔的话语和关爱,让植物焕发出了生命的力量。这种魔法源于善良,展示了语言的力量可以改变世界。鲁宾则通过音乐找到了自我表达的方式,他的“魔法”则体现在他对自由表达的追求和对音乐的热爱上。

    能改变世界的“魔法”

    这两种魔法看似不同,但实际上都源于儿童内心深处的纯真与力量。儿童的善良与野性在本质上是相辅相成的,都是唤起生命活力的重要元素。在张奕颖的笔下,善良与野性并不是对立的,它们共同构成了儿童心灵中最珍贵的部分。正是通过这种兼具善良与野性的“魔法”,儿童才能真正焕发出他们内心的活力与创造力。

    ​很高兴看到在世界图画书舞台上,又有一位华裔插画艺术家新星冉冉升起。张奕颖独特的文化背景,让她能用独特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并在更广阔的视野下,回顾自身成长的同时,胸怀天下。她的创作通过不同的方式展现了儿童世界中的“魔法”,尤其是同时包容善良与野性的双重“魔法”。

    ​我相信,这种双重“魔法”能唤起最强有力的生命活力,不仅能改变故事中的世界,也将深深影响大小读者。

    阿甲 写于2024年9月13日北京

  • 闲聊李奥尼的人生花絮

    闲聊李奥尼的人生花絮

    原文写于 2010 年 3 月 8 日,作为李欧·李奥尼系列译作的译后记,也发布于新浪博客。

    在过去一年多的日子里,李欧·李奥尼在我的生活中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我常常反复念叨着他说过的话,无论走到哪里都在包里塞一两本他的书,随时想起来就到处搜罗有关他的一切资料……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会长时间地盯着他写写画画的那些页面,出神地想着:这位老兄在这里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我感觉自己非常幸运,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前后翻译9本李奥尼的图画书。以如此方式与这位大师深入交流,十分快慰。翻译的工作渐近尾声,编辑嘱我写一点关于李奥尼的文字,可是好长一段时间我竟不知从何说起。李奥尼的一切就在那里,都在他的书里:小黑鱼、阿佛、哥尼流、玛修、亚历山大……都是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就说说李奥尼人生中的一些花絮吧——主要是那些对我在翻译中的理解产生过一些影响的花絮。

    大约在三十年前的暖洋洋的一天,在意大利托斯卡纳地区的一间农舍里,一位七十岁左右的老人正与什么人在电话里慢慢地聊着,可是他的思绪渐渐游离了,只见他手中的笔在便签上随意地涂画着。上面画的就像顽皮的孩子们的信手涂鸦之作,大致可看清楚是一只蜥蜴,左看右看又像是一只鳄鱼,但从自然科学的角度看两者都不是,因为那是一只直立行走的爬行动物!据说李奥尼的《鳄鱼哥尼流》最初就是这么诞生的。

    在刚开始接触到这本书时,我本想将Cornelius译为“鳄鱼小克”,或许孩子们会更喜欢的。可是当我对李奥尼了解得越来越多之后,这个名字也似乎另有深意了。从表面上看,它只是与crocodile(鳄鱼)形似,但再仔细揣摩,这是个意大利的常见名字,而最为著名的一位通常译为哥尼流,是圣经新约中的一位百夫长,是最早皈依基督教的非犹太人。这仅仅是一个巧合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还是为这只特立独行的鳄鱼保留哥尼流的大名吧,是否巧合的判断留给读者。

    意大利是李奥尼的第二故乡。

    他是在15岁时踏上这片土地的,在此之前他在美国费城上了一两年中学,更早之前他在老家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在意大利他完成了学业,以一篇关于珠宝贸易的论文获得了热那亚大学的经济学博士学位。虽然他更擅长绘画和设计,但完成这种论文也不费力,因为他的父亲就是一位珠宝设计师,也是一位西班牙裔犹太人。

    16岁那年,也是在那里,他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娜拉·玛斐,五年后他们成了家,终身相依相伴。而他的岳父是意大利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李奥尼认识娜拉的时候,玛斐先生就一直被软禁、监禁,因为意大利共产党正在受到墨索里尼独裁政府的迫害。这样的政治时局对李奥尼产生过强烈的震撼,因为前不久他还在费城的中学里自由自在地打篮球呢。

    仍然是在意大利,李奥尼开始了自己的艺术家和设计师的生涯,他年轻时略带狂躁的绘画创作被未来主义领军诗人马里奈蒂极为看好,并被推荐到意大利各地巡展。李奥尼甚至被誉为“空气动力学绘画流派的嫡系传人”、“一个伟大的未来主义者”。虽然他自己从来不这么看,他认为自己更亲近荷兰的风格派,而在设计理念上是地道的包豪斯派。这样的风格在李奥尼的图画书处女作《小蓝和小黄》中展现得可谓淋漓尽致,而他的晚年之作《玛修的梦》或许是他的艺术追求的更为直接的诠释。而在那个故事里,老鼠艺术家玛修的心上人(后来的妻子)的名字叫尼克莱塔(Nicoletta),同样意大利味儿十足。

    而当纳粹控制了意大利后,有一半犹太血统的李奥尼不得不携妻儿离开,去到大洋彼岸的美国,在那里他的事业取得了惊人的成就。但大约二十年后,他仍然决定再次回来定居,似乎这里是他魂牵梦萦的土地。

    当李欧·李奥尼年近半百时,已是功成名就。他在广告设计行业扬名已久,后来在印刷界、杂志界都担任过设计主管的要职,最为著名的是担任了十年的《财富》周刊的设计总监。在这个期间他还多次在欧洲、日本和美国举办自己的个人画展、设计展,曾经担任过美国平面造型艺术学会的主席,并出任1953年度国际设计大会的主席。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堆数不过来的头衔。可就在此时,他决定辞职,休息一段时间,然后搬到意大利去住,而且据说已经签约到那边的一个天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小杂志社去做设计!至少与他在美国的状况相比,新岗位的工资将缩水到微乎其微。李奥尼身边的人感到很震惊:这家伙脑子出问题了吗?

    就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个许多热爱李奥尼的图画书读者所熟知的故事,在一次短途火车旅行中,李奥尼用从杂志上手撕下来的色块为5岁孙子和3岁的孙女讲故事,精彩的故事赢得了孩子们的心,于是经过一番整理和制作便成了经典的《小蓝和小黄》。从此,李奥尼又多了一重身份:儿童图画书大师。这看似纯粹偶然的事件,但对于这位正在放慢脚步、重新审视自己生活的艺术家而言却如水到渠成。他关上了一扇窗,而另一道门向他敞开。

    李奥尼的图画书编辑是这样描述他的生活与创作的:李奥尼把生活分成了两个世界,通常春天和夏天他呆在意大利托斯卡纳的一个农庄里,秋天和冬天则来到纽约。他的大部分图画书都是在与自然十分亲近的农舍里完成的,他从这一方自然天地间获得创意。据说,《小黑鱼》的灵感来自那里的一池子米诺鱼,而田鼠阿佛的原型最初就出现在他的花园里。那只小田鼠诗人总是自顾自地冥想着,收集阳光、颜色和词语,而待特别的时候以特别的方式,给人以温暖与魔力。那是另一种生存状态,或许是更为接近本质的一种。这是不是李奥尼在春天和夏天收集到的,而在冬天带到纽约去的呢?

    他的编辑很感慨,李奥尼在图画书的创作上似乎没有受过来自传统童书界的任何影响,与编辑之间的关系也很独特。李奥尼自然很愿意告诉编辑他的下一本书可能是基于什么创意,但直到他把创作完成的书拿到出版社来之前,谁也不知道书的具体内容。李奥尼非常自信地认为,他近乎完美的创作能给大家带来惊喜,而实际上确实每次都是如此。这位艺术家兼设计大师甚至将字体都设计好了,他一直选择一种很老派的字体(Century Schoolbook),因为他感觉这种印刷字体最便于孩子们辨认。而关于文字选择怎样的字号,与精确到应该放在页面的什么位置,这位设计师也早已精心地安排。

    人们常常更多地谈到李奥尼的绘画,但他对文字其实同样非常考究。编辑们将他誉为“二十世纪的伊索”,除了赞叹他创作的故事寓意深远之外,也在赞叹他的文字简洁、清晰而富于诗意。他的图画书文字虽说能让小孩子直接读懂或听懂,却不是那种专门说给小孩听的腔调,因为他的故事是讲给所有人听的。反复揣摩李奥尼写下的那些看似简单的文字,有时我感觉也是相当的老派,更像欧洲人的英语而不是美国人的英语,其文法的严谨规范堪称范本,而其在字眼上的选择却非常富于个性。他似乎并不当然地选择一些常用词,而更倾向于选择一些更有原始趣味、更富象征意味的字眼。

    有一次与松居直先生聊李奥尼的图画书,老先生提供了两条有趣的线索:一是他认为李奥尼所有的图画书都在追问同一个问题——“我是谁”;二是李奥尼曾潜心研究过印度教的一支,这对于他的图画书创作影响很大。了解第一条线索,确实对我们整体看待李奥尼的作品帮助很大。比如小蓝和小黄可以看作自我的消弭与重塑,小黑鱼是群体中的领袖,哥尼流则领风气之先,阿佛是具有魔力的诗人,玛修是在发现世界的同时发现自我的艺术家,而如《亚历山大和发条老鼠》、《自己的颜色》和《鱼就是鱼》都在讲述一个自我认同的过程……仔细想来,他们又或多或少就是李奥尼自己。

    但关于第二条线索,我至今还没有找到深入的资料。不过换个角度来看,倒是有修炼瑜伽的人把李奥尼的作品视作心灵读本,比如《田鼠阿佛》和《自己的颜色》就被列为“瑜伽书”。以这种新视角重读《田鼠阿佛》,它确实包涵着这样的寓意,教人向自我内在去寻找安宁和幸福,而不是全然依赖于外部的物质世界。

    不管成年人的世界如何拔高李奥尼,孩子们对他是自有主张的。他们为李奥尼的作品着迷,并深深爱着那些故事中的主人公。

    美国一位女作家兼教育家薇薇安·佩利写了一本书《拿棕色蜡笔的女孩》(中文版定名为《共读绘本的一年》),讲述她在担任一所幼儿园的老师期间与孩子们分享了一年多李奥尼作品的故事。那是一个名叫芮妮的小女孩发起的,那时她正在狂迷田鼠阿佛,除了阿佛和他的创造者李奥尼之外,别的她什么也不在乎。薇薇安和全班的孩子一起读完了幼儿园图书室里收藏的14本李奥尼,仍旧不过瘾,他们就再读,或是表演,或是自己来涂画,每天都在说啊、聊啊,关于李奥尼,关于阿佛、哥尼流、小黑鱼、小鸟蒂科……就这样过了一整年。回想起来,那就像是一场梦,非常甜美的梦。当1999年李奥尼去世时,已经上小学五年级的芮妮打电话给薇薇安,她说自己非常想念李奥尼,非常想念那一段大家和李奥尼在一起的日子,说着不禁难过起来。薇薇安很想安慰这个女孩,她突然想起曾经与孩子们一起讨论过的问题:在李奥尼作品的所有主人公中,到底哪一个是李奥尼?当时孩子们争论了很久,投票最多的是阿佛,其次是哥尼流,但他们都不大确定。薇薇安答应说,她要亲自去问问李奥尼本人。她后来真的去问了,可惜那一批孩子已经离开了幼儿园。

    薇薇安又提起了这件事,芮妮立刻兴奋起来。

    “他告诉你了吗?”她屏住呼吸,不敢再吱声。

    “我当时是在纽约访问他。他走到一堆他自己的书前,拿出一本《小黑鱼》,然后用一支棕色的蜡笔在小黑鱼上画圈,那是一个很大的圈,在下面他画了一条横线。最后他在横线上写下一个大字‘我’。那就是李欧·李奥尼自己。”

    “没有人想到是小黑鱼,”芮妮大叫。“可是我们应该想到的,你说对吗?我是说,因为我们就像那些其他的小鱼一样,我们总是围着他。他可以把我们带到任何地方。他让我们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很大、很大的鱼——聚在一起会更强壮。”

    她扬扬得意地笑了。“对啊,他当然就是小黑鱼。”

    阿甲 记于2010年3月8日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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