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十一岁的孩子共读图画书的乐趣

   
常有朋友问我有关大孩子读图画书的问题,诸如“还能不能读”、“是否适合”、“适合读什么类型的”、“怎么读”,等等。面对这样的问题,我总觉得很尴尬,就好像人家突然问我她(他)好不好穿裙子似的,这让人怎么回答呢?——喜欢穿就穿,不喜欢穿就不穿呗!——什么什么,男人也能穿?当然啦,苏格兰男人、朝鲜男人不是一直就穿么?奥运会点圣火的男祭司不是也穿裙子么?没准男式裙子将来还特流行呢!——还是不好意思?嗨,那就别穿呗,天下用来裹这副臭皮囊的方式多了去……
 
   
图画书不过是一种图书形式而已,何必跟它那么较真?条条大路通罗马……
 
   
我之选择图画书,实在是趣味使然,生活方式使然,与孩子的交流方式使然……一句话,恰好于我方便而已。
 
   
比方说,前些天有朋友送了我一本Har­ry the Dirty
Dog
,一来她知道我爱收集经典的图画书,一定会很珍视这样一本书,二来这是一本很有来历的样书,覆有精心设计的塑料封皮,据说经过反复测试,在公共图书馆的使用中能延长图书的使用寿命至少三分之一,所以它对于我目前的研究也有很好的参考。一份很有心的赠礼,包涵一份很珍重的书缘。所以我常说,同样是一本书,因为结缘方式的不同,它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本书。这大概就是我前面所说的“趣味、生活方式、交流方式”及等等吧。
 
   
拿到这本书的那一刻,我立刻就想起来了一位因为长大了所以“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孩子,她曾经爱狗如痴,而且她现在仍然很爱她的小狗亨利(透露这家伙的名字就不用征求其意见了)。你看,亨利和Harry,多少也有一点接近吧,呵呵。于是我决定带去和她一起好好分享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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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ar­ry
the Dirty Dog
是一本怎样的图画书呢?适合给多大的孩子看呢?这本书的中文名台湾版译作《好脏的哈利》,大陆简体版尚未出版,一般介绍中也有译作《脏狗哈利》。它是美国哈珀公司于1956年初版的,作者吉恩·蔡恩(Gene
Zion),由玛格丽特·布罗伊·格雷厄姆(Margaret Bloy
Graham)绘图,松居直先生在《我的图画书论》中特别推崇这本书,作为动感十足的美国风格图画书的代表作品,彭懿先生在《图画书:阅读与经典》中也有专门的推介。故事的情节非常简单,我就借用一下彭懿书中的故事梗概吧,如下:
 
   
哈利是一只有黑点的白狗,它什么都喜欢,就是不喜欢洗澡。
   
一天,它听到从浴室传来了放水声,就叼着刷子逃走了。它把刷子埋在后院,然后溜到了外头。它跑到修马路的地方玩,玩得一身泥巴。跑到铁轨上的天桥玩,玩得一身煤烟。又和一群小狗玩,玩得更脏了。它还在运煤的卡车上滑滑梯,滑得一身乌黑。

   
哈利从一只有黑点的白狗,变成了一只有白点的黑狗。
   
等到它玩累了玩饿了,回到家里时,主人已经认不出它来了。它想告诉他们我就是哈利,又是表演倒立,又是空中旋转,还落地装死,可大家还是摇了摇头:“像哈利,但不是哈利!”它只好把刷子挖了出来,叼着刷子,跑上楼,跳到了浴缸里。小女孩和弟弟帮它洗了一个澡,哈,这下哈利又变回一只有黑点的白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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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故事梗概,许多大人肯定会说,这大概是给两三岁小宝宝读的书吧?如果五岁以上的孩子还喜欢读这样的书,恐怕就有点问题了吧?——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呢?实话实说,问题可能真是有的,当你生活在一个男人不穿裙子的文化圈子中突然看到了一个穿裙子的大男人出现在眼前时,自然是“有问题的”。
 
   
所以,当我拿到了《脏狗哈利》这样的一本图画书,居然立刻就联想到要拿去读给一位十一岁的孩子听时(天哪,还不是叫她自己去看呢!),而且竟然没有一丝的犹豫和羞耻感!——当我跳出来重新看看自己时,也多少有那么一点惊诧。我只好自我安慰道:“实在是趣味使然,生活方式使然,与孩子的交流方式使然……”
 
   
不过更为有趣的是,从我把这本书放进随身背包时起算,一直到最后拿出来给孩子读时止,总共经历了整整15天,而且跨越了至少4600公里,而在此期间,孩子和书都一直在我身边!为什么要等这么久、走这么长的路之后才来读这么一本小小的书呢?呵呵,说出来都有点脸红,实在是因为没有找到读这本书的合适心情!
 
   
终于在从广州老家回到北京小窝的这天晚上临睡前,等到了仪式的最佳时刻——告别了一轮忙忙碌碌的喜庆闹腾,飞越千山万水又回到了日常熟悉的小窝,仿佛又“回到了出发前的那个晚上”,分别多日的小狗亨利满怀惬意地趴在小主人的脚边。你说,还有比这更适合读《脏狗哈利》的时机吗?
 
   
那时,那位大孩子小朋友正捧着不知哪一本“哈利·波特”在认真复习呢。按照近一段时间的惯例,临睡前她可以享受一段说书人阿甲朗读的《三国演义》,可是惯例往往在打破时才有别样的乐趣。(我甚至认为,计划、规则、惯例这样的一些东西,似乎都是为了在打破时所获得的乐趣而存在的。)于是,《脏狗哈利》(Har­ry
the Dirty Dog
)闪亮登场了!
 
   
为孩子读完这本书的时间不过七八分钟,如果只读一种语言可能还会更快一点,但这本书我需要先读一句英文,然后再译成中文说一遍。这个故事的英文原文实在很简单,而且还多有重复,所以读到后来,许多地方只读一遍英文就自然明白了。而实际上,拿松居直先生的话来说,这本书是用图画来述说故事的典范,我想即使我不读书上的文字,那位从小就读惯了这类图画书的大孩子小朋友一定也早已看明白了书上讲的故事!
 
   
所以,我这里要特别强调一下,当我捧着一本《脏狗哈利》这样的所谓“低幼图画书”,读给一位可以自由通读“哈利·波特”或《红楼梦》原著的大孩子小读者听时,它其实是一种仪式而已!实在是趣味使然,生活方式使然,与孩子的交流方式使然……
   
我们在这种仪式中都感到特别的陶醉O(∩_∩)O~
 
   
读到最后,快要合上这本书时,那位小读者突然对我说:我早知道哈利会想出办法告诉他们自己是哈利的。我在这一页时就想到法子了——(以下这一页就是哈利出外“历险”后刚回来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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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又说:可是最后,哈利为什么要把洗澡刷子又藏在他的垫子下面呢?这我还真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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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过吗,当一位十一岁的大孩子小读者提出这样的问题时,意味着什么呢?在我看来,她是站在写作者的角度在读这个故事!至少在故事的后半部分,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只接受故事信息的读者了,而是在某种程度上参与了作者的写作过程。她的问题可以解读为:“如果我是作者的话,我会怎么来讲这个故事?”这是有了一定讲故事或写作体验的大孩子小读者的正常反应。这种反应,正是一位成长中的写作者所特别需要的。(可详见拙文“[笔记]阅读如何对写作产生帮助”)
 
   
对于善于发现乐趣的人,发现这样或那样的乐趣本无困难,更何况是给孩子读图画书这么有趣的事儿O(∩_∩)O哈哈~
 
 
阿甲 记于2010年2月19日北京